第10章 童年的味道!

3个月前 作者: 安嘉一
    挣扎,是一种本能。


    放弃,则是一种选择。


    在温暖的被窝和冰冷的现实之间,杜松的意志力只坚持了不到十分钟,就彻底土崩瓦解。


    他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宿醉般的沉重,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


    当他顶着一双足以媲美大熊猫的黑眼圈,面如死灰地被方一凡从房间里领出来时,整个人还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游离状态。


    那股混杂着米香与柴火味的浓郁热浪,迎面扑来,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抗拒的生命力。


    厨房里灯火通明。


    热气蒸腾,将窗户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模糊了窗外依旧沉寂的黑暗。


    方一凡的母亲王兰,正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灶膛里跳跃的火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得格外温暖,也让她整个人都充满了与这凌晨时分格格不入的旺盛精力。


    她与杜松那副被抽干了灵魂的萎靡,形成了两个世界的鲜明对比。


    看到杜松被方一凡领进来,王兰立刻转过身,脸上绽开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声音洪亮得在小小的厨房里激起回音。


    “哎呀,杜老师来了!”


    她的嗓门里,带着一种能瞬间驱散所有睡意的穿透力。


    “快快快,这边有刚烧的热水,先洗把脸,精神精神!”


    “今天阿姨教你做年糕!”


    王兰的声音里裹挟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切,每一个字都砸得结结实实。


    年糕?


    杜松的脑子,像一枚被冻住的、生了锈的齿轮,发出“咯”的一声,艰难地转动了微不可察的一下。


    他的视线,顺着王兰的指引,缓缓下移。


    目光最终凝固在王兰递过来的一只巨大的搪瓷盆上。


    盆里,是一大团白色的、已经发酵好的糯米面团。面团的表面鼓着几个大小不一、蠢蠢欲动的气泡,随着他视线的聚焦,其中一个“啵”的一声轻微破裂,散发出一股微酸的、纯粹得有些刺鼻的谷物香气。


    杜松的大脑处理器,在看清那盆东西的瞬间,彻底烧了。


    他,杜松。


    一个身份的标签是“音乐家”的男人。


    一个用指尖在八十八个黑白琴键上,弹奏出无数人心碎与狂喜的艺术家。


    一个被无数乐评人盛赞,拥有“被上帝亲吻过的双手”的钢琴王子。


    现在,他被要求,用这双创造天籁、触碰艺术顶峰的手,去跟眼前这盆黏糊糊、软趴趴、毫无任何逻辑与美感可言的面团,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殊死搏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为难了。


    这是对艺术的终极侮辱。


    在王兰手把手的、几乎是摁着他双手的热情指导下,杜松被迫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年糕制作。


    他的表情,是一种混合了茫然、抗拒与生无可恋的扭曲。


    “哎,水多了水多了!面都成糊糊了!”


    王兰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一道惊雷。


    杜松僵硬地低下头。


    他手下的面团已经彻底放弃了固体的尊严,变成了一滩不可名状的白色流体,正以一种顽强的、不可阻挡的姿态,顺着案板的边缘缓缓向下蔓延,企图逃离这场灾难。


    “使劲儿揉啊,你这孩子,没吃饭吗?”


    “对,用手掌根发力,就这样,把它盘了!”


    杜松咬紧牙关,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那双在钢琴上能爆发出雷霆万钧之势,能精准控制零点一毫米键程深浅的手,此刻却显得笨拙无比。力道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不是把面团揉得稀烂,死死黏在案板上,用指甲都抠不下来,就是把它挤压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仿佛带着精神污染的物体。


    王兰凑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像是想笑,又想叹气,还得顾及他的面子。


    “哎哟我的天……”


    她指着案板上一个触手横生、造型诡异得足以让san值狂掉的面团。


    “你这是捏了个啥?这形状……是不是有点过于后现代了啊。”


    杜松的手,在这一盆面团面前,彻底失去了那份引以为傲的灵巧与精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做食物。


    他是在创造某种不可名状的、具有强烈精神污染效果的克苏鲁风格艺术品。


    方一凡就斜斜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姿态悠闲。


    他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现磨豆浆,慢悠悠地吸溜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举起手机,将镜头精准地对准了案板前的“灾难现场”。


    他那幸灾乐祸的声音,通过收音麦克风,清晰地传递到了直播间的每一个角落。


    “来,家人们,镜头给到我们杜哥。”


    “大家看啊,我们杜哥这独树一帜的创作手法,充分展现了后现代解构主义的艺术精髓。”


    他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其中一块扭曲得不成样子的面团。


    “这块,我个人愿称之为《挣扎的灵魂》。”


    他又指向旁边另一块仿佛在尖叫的物体。


    “那块,是不是很有《扭曲的呐喊》那味儿了?”


    王兰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敢笑,一张脸憋得通红,肩膀控制不住地一抖一抖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打击到这位大明星那看似强大、实则一触即碎的自尊心。


    直播间的弹幕,早已被“哈哈哈哈”和“救命”刷屏,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杀了我给杜哥助助兴!求求你放过那团面吧!它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啊!】


    【阿姨的表情管理已经濒临崩溃了!我能从阿姨的眼神里读出七个字: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杜·毕加索·松,今日限定皮肤——面点毁灭者,正式上线!我宣布,这年糕,没杜哥做的我不吃!】


    与此同时,几十米外的另一处院落里。


    成功逃过一劫的王鸣,正享受着天壤之别的“帝王级”待遇。


    他神清气爽地吃完了王兰特意为他准备的、皮薄馅大的四喜蒸饺和一碗熬得金黄粘稠的小米粥,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然后,他从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手中,郑重地领到了一个堪称“文化学者”的独立任务。


    任务内容:带着专属摄像机,深入探索双水村,用镜头记录下这里独特的年俗风情和新春装饰。


    于是,当杜松在厨房里与一盆面团进行着“人神共愤”的血腥搏斗时,王鸣正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在村里的小路上溜达。


    他时而对着一幅剪裁精美的窗花驻足,指点江山,从构图的对称性分析到图案的吉祥寓意。


    时而又拉着村口晒太阳的大爷,一脸严肃地探讨着贴春联时,上联和下联的左右顺序问题,以及平仄对仗的古老规矩。


    那派头,活脱脱一个下来视察工作的领导。


    这冰火两重天的强烈对比,透过分屏直播的画面,让直播间的观众们笑得愈发大声,几乎要捶穿桌子。


    厨房里,酷刑仍在继续。


    杜松虽然一开始抱怨连连,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抗拒,但在王兰不厌其烦、春风化雨般的耐心指导下,他竟然慢慢地找到了感觉。


    当他终于成功地揉出了一个表面光滑、质地均匀、触感温润的圆润面团时,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学着王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捏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元宝形年糕。


    那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极为陌生的成就感,如同温热的泉水,从他的指尖涌起,瞬间流遍了全身。


    这种感觉,和他完美弹奏完一首拉赫玛尼诺夫的协奏曲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对高难度技巧的征服,是一种智力上的快感。


    而现在,这是一种创造的、质朴的喜悦。


    从一团混乱,到一件成品,从无序,到有序。


    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那轻快的节奏,竟然和他揉捏面团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


    方一凡看着杜松从最初的抗拒、挣扎、崩溃,到现在的投入、专注,乃至享受,嘴角的弧度愈发柔和。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呈现给所有人的“真实”。


    不是简单的受苦受累,不是刻意的制造矛盾。


    而是让这些习惯了城市快节奏、习惯了精致与疏离的朋友,真正沉浸下来,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双手,去感受这份根植于土地的传统文化所带来的,最简单、最质朴的快乐。


    “出锅喽!”


    随着王兰一声洪亮高亢的吆喝,第一锅年糕被端上了桌。


    蒸笼揭开的瞬间,浓郁的白色蒸汽夹杂着糯米特有的清甜香气,轰然炸开,扑面而来,让人食指大动。


    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年糕挤在一起,温润可爱。


    王兰特意从里面,仔细分辨着,挑出了一块杜松亲手制作的、形状最为“正常”的元宝年糕,用筷子夹着,递到了他的嘴边。


    “尝尝!自己做的,肯定香!”


    杜松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吹了吹上面滚烫的热气,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软糯。


    香甜。


    那股温热的、纯粹的谷物口感,顺着食道一路滑入胃里,瞬间驱散了清晨所有的寒意与疲惫。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瞳孔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好吃!”


    “真好吃!”


    这句发自肺腑的赞叹,不带任何表演成分。那份纯粹的喜悦,甚至透过屏幕,让无数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停滞后,以一种井喷式的姿态彻底爆发。


    【哇,看着好想吃。】


    【我发誓,这是我见过杜松吃东西最香的一次,隔着屏幕我口水都流下来了。】


    【这么早起来看,感觉很值呀,看到了一个活的杜松。】


    【这大概就是小时候的味道吧,奶奶做的年糕也是这个味儿,甜甜糯糯的。】


    杜松对外界的喧嚣浑然不觉。


    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口腔里那股极致的、纯粹的香甜。


    糯米的清香,经过蒸腾,被完美地激发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味。那是一种源自土地与阳光的、最古老也最慷慨的馈赠。口感软糯,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嚼劲,牙齿每一次陷入,都能感受到那温润的抵抗与随之而来的、更深层次的甜意释放。


    一股热流,从喉头滚落,顺着食道,稳稳地沉入胃里。


    清晨山间最后一丝寒意,被这股暖流彻底驱散、蒸发。


    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那些关于形象、关于人设、关于镜头表现的精密计算,那些源于顶级艺术家身份的骄傲与戒备,都在这块朴实无华的年糕面前,悄然瓦解。


    他整个面部的肌肉都舒展开来,嘴角无意识地上扬,勾勒出一个孩童般满足的弧度。


    这是幸福。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简单到极致,却又庞大到足以将他整个人淹没的幸福感。


    就在这份巨大的幸福感将他托举到云端,让他几乎要飘起来的时候,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那声音不大,语调平缓,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却让杜松的灵魂猛地一颤。


    “杜哥,别急着回味。”


    方一凡。


    这个声音,如同伊甸园里那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精准地找到了他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软肋,悠悠地缠了上来。


    “这只是个开始。”


    “开胃菜而已。”


    杜松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份沉浸式的幸福感,如同被利刃戳破的气球,砰然炸裂,消散无踪。


    他猛地睁开双眼。


    眼中的迷醉与惬意还未完全褪去,就被一种突如其来的茫然与警惕所取代。


    他看到了方一凡的脸。


    方一凡正咧着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口整齐的、雪白的牙齿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晃眼。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暖意。


    在杜松看来,那每一颗牙齿的缝隙里,都藏着密密麻麻的、名为“算计”的阴影。


    一种不祥的预感,毫无道理地从他脊椎骨的末端升起,化作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杜松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甚至能感觉到,嘴里那块香甜软糯的年糕,似乎正在一点点变凉,变硬。


    “一会儿,吃饱了,咱们要去赶集。”


    方一凡的声音依旧轻松愉快,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


    “办年货!”


    赶集?


    办年货?


    这两个词,像是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杜松的大脑里激起了混乱的涟漪。


    他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帧一帧地凝固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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