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山外的高楼

3个月前 作者: 三月海棠
    走出了大山包包,我以为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辽阔天空,却没想到,山外还是遮云蔽日的山。


    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其实没有山那么高,却比山还难爬......


    我莫得啥子文化,脸上破了相,有疤,张口就是“啥子”、“要得”,除了这把子死力气,卵子都没得!


    在城头瞎晃了几个月,当初离家时候那个心气,早就遭风吹跑球了,打得连渣渣都不剩。


    最后还是跟着出租屋的大哥去了工地卖力气......


    可能这才是最合适我的活,莫得学历,帽子一塌、脑壳一埋,鬼大爷看得到你的疤?


    也省得跟人讲空话,闷到脑壳拼命,把力气榨干就行球!


    小的时候搞不懂,那些人死起把黄沙石子朝楼上头抬搞哪样。


    现在晓得了,他们是要起高楼!


    爬得高就是有本事,站得高才看得远!


    我老汉当年,做梦都想我能住上高楼,爬上去望下世界嘛。


    我心头明镜似的,卖力气,卖穿都莫想住得上那种高楼。


    就算那栋楼的每一坨砖、每一捧灰都沾过你的汗,打过你的印子,就算是你一步一步、背都要背断气才拱上去的......


    肩膀扛起几百斤的大包,皮都磨穿咯,也只是个卖力气,讨生活的。


    那一天,我猛干也能背起五袋沙了,趔趔趄趄地往前走。


    工友们都看傻眼,“卧槽!嘿!你看这小伙子!卧槽!真行啊!”


    可他们却没看到,老子的眼泪水都混到汗水里头,砸到地上都没得声音。


    那一刻,我才真资格懂,我老汉当年那腰杆,有好硬!硬是拿命在顶!


    但管球他的呢,只要舍得吃苦,这钱挣得硬梆!


    我省吃俭用攒下钱,盘了个歪房子,把我妈接到城头来了。


    她高兴得很,因为我租的那间房在顶楼顶角角上。


    我背着她上楼,她在我耳边说,“尚娃儿有出息咯,在城头住高楼喽!”


    我晓得,她这是捡好话说给我听。


    没得电梯的出租楼,顶楼租金最便宜。


    她腿脚不方便,爬个楼跟要她命一样。


    我要是真有本事,咋个会让她住这种鬼地方?


    我心头赌咒发誓,在工地头多驮几块砖,多磨几层皮,总有一天要让她住上有“电梯”的真资格高楼!


    可惜,这年头,卖死力越来越吃不开咯。


    楼起得飞叉叉,那些铁嘎瘩一个比一个凶,比人还有力气!


    黑心的工头还不定哪哈就把你的血汗钱卷跑了!


    我记得有阵子,哪个工地头还闹出了人命......


    后来,我又跟到别个跑到市场帮人扛大包。


    再后来喃?听说送外卖搞到着,我也咬咬牙,买了辆歪电驴,开始跑单。


    风吹日晒是跑不脱的,但硬是比在工地背砖松活点。


    偶尔爬个楼送餐,那也比驮石头轻松得多。


    关键是,莫得跟人摆那么多空话,头盔一戴,把疤疤遮了个七七八八。


    把饭递过去,小声小气喊一句,“麻烦老板点个好评嘛,谢喽!”


    说完转身就走,免得挨别个嫌戳的眼神。


    最安逸的是,票子还比之前多!


    老子在站里头,月月都是单王!没得法,他们哪个干得过我?


    我除了睡倒几个屁时,一整天都在外面飞!


    搞到着,我真的把我妈,接到有电梯的电梯公寓里头住起咯!


    刚搬进去那天,我推着轮椅带她上楼下楼,硬是扯起坐电梯坐了个七八趟。


    她高兴惨喽!嘴巴笑得咧到了耳根根,像个细娃儿坐摇摇车!


    ......


    那天落雨落得泼烦,老子的电驴还扯拐,只好歇一天。


    我买了妈喜欢的辣卤回家,一进门就懵起喽!


    屋头咋个多了个漂漂亮亮的女娃子?


    年纪应该跟我上下差不多。


    我妈看到我回来,声音提得八丈高,咧起嘴巴就跟我扯,“幺儿!快来看!这是刘姗!住到我们楼下的!


    今早公寓那个背时电梯又坏了,卡在中间上不得下不得!


    要不是遇到这个乖妹子,你妈我一个人困在铁箱子头,怕是要骇得闭气哦!


    你要得好生替妈感谢人家哈!


    找个时间,单独请别个吃顿饭!听到没有?”


    我脑壳嗡的一声,脸皮子烫得像火烧!


    “妈!你尽说些啥子不像样的话哟!老子今天累逑喽!先去睡喽!”


    我瓜兮兮地把辣卤往桌上一摞,鞋底板抹油一样,滋溜一声就溜回自己屋,哐当一声把门关紧球喽!


    门外头马上传来我妈气鼓鼓的骂声,“你个瓜娃子!精蹦的时候像个蛮牛,不要命地跑!


    今天连电驴都歇气了,你倒喊起累来了?


    硬是跟你老汉一个鬼德行!扭捏得像没出阁的大姑娘!”


    我背壳子抵到门,竖起耳朵根偷听外头的龙门阵。


    只听我妈还在那儿使劲地夸,“......姑娘,你莫看我娃脸上挂了点彩,心头好得很!


    耙得像只猫儿,老实巴交,听话得很!做起事来麻利得很!


    对了,姑娘,你今年有好多大啦?”


    “......”


    “哎呦!那不是跟我们尚娃儿差不多嘛!”


    “......”


    “哟!你还是个大学生嗦!将来肯定不得差!可惜我这娃儿啊,就晓得送外卖,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莫嫌弃哈?”


    我在门后头听得耳根子烧得像炭火,臊得想找个地缝钻。


    我的妈耶!你说这些搞啥子嘛!我啷个配得上人家这样的仙女嘛!


    我以为刘姗遭我妈这几哈吓倒了,吓得再不敢挨边我们咯。


    哪晓得她心肠比妈夸的还要好!时不时跑起来屋头蹭顿饭,还帮我照顾我妈。


    我妈是越看越安逸,豁了老命都要给我们两个扯起根红线。


    我也架不住我妈,有时会顺路骑起我的小歪电驴,送她去学校。


    每次看到她在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有说有笑的同龄人堆堆头,嬉皮笑脸走进校门的样子,心头就梗起......


    我们两个,活脱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心里其实很清楚,刘姗她从来没拿嫌戳的眼神看过我脸上这道疤,她硬是个好心肠的妹崽。


    但我们两个,也就能算是朋友,再莫想多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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