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暑·焚天煮海 － 阶段13:剑刻遗诗

    “呼……”


    如同穿越了地狱的甬道，当那足以撕裂灵魂的螺旋吸力和令人窒息的真空终于消失，段无涯和萧月璃被龟息术包裹的“朽木”之躯，被一股相对平缓、却依旧冰冷刺骨的水流推送着，冲进了一片相对开阔、水流缓慢的地下空间。


    “噗通！”


    两人重重地摔落在浅水区的碎石河滩上，激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咳…咳咳咳！”段无涯率先从龟息状态中强行挣脱出来，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呛咳着，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冰冷的空气。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铁针反复穿刺。强行施展龟息潜龙术的代价，此刻如同潮水般反噬而来！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


    萧月璃伏在他身旁，同样呛咳着，但气息更加微弱。后颈那幅龙形水道图的光芒早已彻底熄灭，只剩下皮肤上淡淡的银蓝色纹路。同心蛊的血丝纹路在两人裸露的胸口微弱地蠕动着，传递着同步的虚弱与冰冷。


    劫后余生，却无半分喜悦。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承影剑已失，慕容千秋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会追至。前路茫茫，生机渺茫。


    段无涯挣扎着想坐起，查看萧月璃的情况，却发现自己连动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他只能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着这片他们被水流冲入的陌生之地。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高悬，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中，看不到尽头。溶洞异常宽阔，四通八达，连接着数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暗水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古旧剑气**与**岩石的沧桑**混合的气息。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溶洞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块极其巨大的、通体黝黑的**玄武岩**！岩石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硬生生从洞顶劈落，斜插在浅水之中，如同一柄指向黑暗苍穹的巨剑！更令人震撼的是，在这块巨大玄武岩的**整个岩壁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深达数寸的**刻痕**！


    那不是自然的侵蚀，也不是野兽的爪印。那是**剑痕**！


    每一道刻痕都凌厉无比，带着一种睥睨天下、斩破虚空的**绝世锋芒**！这些剑痕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排列、组合、交织，构成了一幅幅气势磅礴、却又带着无尽悲怆与寂寥的…**诗文**！


    段无涯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那些剑痕构成的文字，每一个都仿佛蕴含着强大的剑意，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使他此刻虚弱不堪，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直刺灵魂的锋芒！


    他挣扎着，试图看清最近处岩壁上的几行字迹：


    ＞ **“孤峰绝顶瞰尘烟，**


    ＞ **匣中龙吟** **…** **…** **…** **”**


    字迹到此，似乎被某种外力硬生生抹去了一部分，只留下断壁残垣般的凌厉刻痕，充满了未尽的遗憾与不甘。


    段无涯的心猛地一跳！这字迹…这剑气…虽然凌厉霸道远超他所见，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那股浩然正气与孤傲意境，竟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与悸动！仿佛血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与之共鸣！


    他强忍着剧痛，目光艰难地移向另一处保存相对完好的区域：


    ＞ **“星沉月落** **…** **…** **…** **，**


    ＞ **江湖夜雨** **…** **…** **…** **。”**


    又是残缺！关键的词句被粗暴地抹去或覆盖，只留下断断续续的残篇，如同被强行撕裂的历史画卷。


    “这是…谁留下的？”段无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能在如此坚硬的玄武岩上，以纯粹的剑气刻下如此深邃、如此磅礴的诗文，此人的剑道修为，简直惊世骇俗！绝非等闲之辈！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剑鸣**，毫无征兆地在他腰间响起！


    段无涯浑身剧震！承影剑明明已经失落在那狂暴的暗河之中！这剑鸣…从何而来？！


    他猛地低头！


    只见他那柄早已失落、本该在激流中沉沦的松纹古剑——**承影剑**，此刻竟**完好无损**地斜插在他腰间的破旧皮鞘之中！剑身古朴，毫无光华，仿佛从未离开过！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亲手松开了它！它怎么回来的？！


    惊骇尚未平息，那声微弱的剑鸣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并非来自剑鞘，而是…来自剑身深处！是承影剑本身在**共鸣**！


    共鸣的对象…赫然是前方那巨大玄武岩壁上，那无数道蕴含着绝世剑气的刻痕！


    仿佛受到了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召唤，承影剑在段无涯腰间轻轻**震颤**起来！剑格处那块黯淡的月魄精铁石，竟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穿越了时空长河的剑鸣，陡然从承影剑上爆发出来！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回荡在这片寂静空旷的溶洞空间！


    随着这声剑鸣！


    “嗡——！”


    前方那块巨大的玄武岩壁，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骤然**亮**了起来！


    那些原本只是凌厉刻痕的诗句，此刻在承影剑的共鸣之下，每一道剑痕的深处，都亮起了**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沉睡的星辰被重新点亮！无数道银白的剑气光芒从刻痕中流淌出来，汇聚、交织，将那些残缺的、被抹去的诗句，以一种令人震撼的方式——**补全**！


    光芒流转，剑气纵横！新的文字在残缺处凭空显现，如同被无形的巨笔重新书写：


    ＞ **“孤峰绝顶瞰尘烟，**


    ＞ **匣中龙吟待晓天！**


    ＞ **星沉月落山河寂，**


    ＞ **江湖夜雨剑光寒！”**


    四句完整的七言绝句，带着冲天的豪情与彻骨的苍凉，银光熠熠地烙印在巨大的黑色玄武岩壁上！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沛然的剑气，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斩尽世间不平！


    段无涯看得心神剧震！这剑气…这意境…这诗中那“龙吟待晓”、“星沉月落”的意象…他脑海中如同惊雷炸响！


    **陆九霄！**


    这是二十年前暴毙于泰山封禅台的前武林盟主陆九霄的剑气！这是他留下的遗诗！唯有与他佩剑同源（月魄精铁）、或者修习他同脉武学（云水七变）之人，才能以剑共鸣，显化这被隐藏的绝命诗篇！


    “爹…”萧月璃不知何时也挣扎着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泪水无声滑落，痴痴地望着那岩壁上银光流转的诗句，口中发出梦呓般的呼唤。后颈的刺青似乎感应到血脉的悸动，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段无涯心中同样激荡难平。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最后一句：


    ＞ **“江湖夜雨剑光寒！”**


    剑光寒…寒…


    就在他心神完全沉浸在这悲壮苍凉的剑气遗诗之中时，异变再生！


    承影剑的共鸣并未停止！剑身震颤越发剧烈！剑格处的月魄精铁石光芒陡然大盛！一道凝练的、银白色的剑气光束，如同受到指引，猛地从剑尖射出，精准无比地投射在岩壁遗诗的某个特定位置——**“寒”**字的最后一笔末端！


    “嗡——！”


    被剑气光束点中的岩壁位置，银光骤然变得更加炽烈！那凌厉的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剑气流转间，竟在“寒”字下方，又**凭空显现**出两行更加细小、却更加锋芒毕露、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刻下的字迹！


    ＞ **“九霄龙吟惊变处，**


    ＞ **璇图星陨…** **…** **…** **！”**


    这两行小字，字字泣血，笔笔含恨！尤其是最后三个字，似乎只来得及刻出一半，便戛然而止，留下一个巨大的、充满无尽悲愤与未解之谜的**断裂剑痕**！


    **九霄龙吟惊变处！璇图星陨…！**


    段无涯和萧月璃的瞳孔同时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泰山封禅台！”段无涯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地名！陆九霄暴毙之地！这“惊变处”指的就是那里！璇图星陨…璇玑图！星陨…陨落？毁灭？还是…另有所指？！


    这半句遗诗，如同惊雷，炸开了二十年前那场疑案的重重迷雾！它明确指向了泰山之变与璇玑图的终极关联！这绝非简单的暴毙，而是涉及璇玑图的一场惊天变故！陆九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最后剑气，留下了指向真相的关键线索！


    然而，线索到此再次中断！“璇图星陨”之后是什么？凶手是谁？璇玑图下落如何？一切都藏在那未尽的半句话和那个狰狞的断裂剑痕之中！


    巨大的震撼与谜团冲击着两人的心神。段无涯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岩壁，看得更仔细些，或许能从剑痕中感悟到什么。萧月璃也挣扎着想站起。


    但就在两人心神激荡、注意力完全被遗诗吸引的瞬间！


    “咻——！”


    一道**阴冷、刁钻、快如鬼魅**的破水声，毫无征兆地从两人侧后方一条幽暗的水道中激射而出！


    目标，直指正痴痴望着父亲遗诗、心神失守的萧月璃后心！


    那是一枚通体漆黑、只有尾指长短、形似毒蛇獠牙的**透骨钉**！钉身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淬毒光泽！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黑线！


    致命的偷袭！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段无涯的寒毛瞬间炸起！致命的危机感让他几乎窒息！他此刻重伤在身，距离萧月璃还有两步之遥，根本来不及飞身扑救！承影剑虽在手，但拔剑格挡也绝对来不及！


    “月璃！！”段无涯目眦欲裂，只能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萧月璃似乎也感觉到了背后的森然杀机，但重伤和心神激荡之下，她的反应慢了半拍！


    眼看那枚淬毒的透骨钉就要洞穿她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一道**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流光，后发先至，如同拥有灵性般，精准无比地**缠**住了那枚激射的透骨钉！强大的缠绕之力瞬间抵消了透骨钉的冲势，将其死死定在半空中！


    那细丝…赫然是**冰蚕丝琴弦**！是萧月璃之前崩断、段无涯在水中收集的琴弦！


    在段无涯发出嘶吼的瞬间，萧月璃求生的本能和对父亲的执念，让她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反应！她甚至来不及回头，仅凭着对杀气的感知和声音来源的判断，沾着鲜血的右手在水中闪电般一甩！一根被她下意识藏在指间的冰蚕丝琴弦，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拦截了那致命的偷袭！


    透骨钉被琴弦缠绕，悬停在萧月璃背后不足三尺之处，幽蓝的毒芒闪烁着死亡的诱惑。


    “哼！”一声带着意外和恼怒的冷哼从那条幽暗水道中传来。


    水波晃动，一个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踏水而出。


    **玉面罗刹！**


    她依旧戴着那副毫无表情的白玉面具，但面具下的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她右手握着那对锋利的峨眉刺，左手则保持着发射暗器的姿势。显然，刚才那致命的一击，正是出自她手！


    她的目光先是扫过被琴弦缠住的透骨钉，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落在萧月璃和段无涯身上，尤其是在萧月璃裸露的后颈刺青和段无涯身上那同步闪烁的血丝纹路上停留了一瞬，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命倒是挺硬。”玉面罗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而讥诮。“可惜，到此为止了。”


    她的目光，最终投向了那块光芒流转、剑气冲霄的玄武岩壁，投向了那两行陆九霄用生命刻下的最后遗诗——“九霄龙吟惊变处，璇图星陨…”。


    当她的目光触及“璇图星陨”那未尽的断裂剑痕时，白玉面具之下，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那未尽的诗句，触碰到了她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但这波动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森然的杀意。她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峨眉刺，对准了因强行催动琴弦拦截暗器而牵动伤势、嘴角再次溢血的萧月璃。


    “把璇玑图的秘密，和你们的命，都留下吧。”


    冰冷的宣判，伴随着她身上升腾起的、混合着水汽与血腥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溶洞。巨大的玄武岩壁上，陆九霄的遗诗剑气依旧流转，映照着这新生的杀局，更显苍凉悲壮。